首先必須要澄清的一點,吉塔羅也許在其他語言中,有著相當偉大的意思;但在這裡,吉塔羅只是一種象徵喲。就好像中國字的形、音、義,甚至是英文的字母、音節一樣,都只是一種象徵而已。因此,如果有雷同之處,敬請多多包含。
國三的時候和幾名同學去逛板橋的南亞夜市,不是我隨口吹噓、夜郎自大,那裡真的挺熱鬧噢。有一大堆CD、成衣、各式各樣的美味小吃。忙碌的汗水灑落在擁擠的的人群中,沙啞的叫賣聲此起彼落,感覺人們走在這裡,好像都褪去了一層「噢,原來人生就只有這樣啊」的沉重包袱,生活中索然無味的雜感被逛夜市歡欣的滿足感所佔據。夜市就像是一缸裝滿伏特加的大酒槽,只要人一跌下去,就茫然大醉在其中了。
我們一群人在經過哈哈寵物店(其實真正的店名我早就忘了,只是為了表示一種象徵性意義而不得不取一個名字啊)時停下腳步,打著好奇興奮的眼光注視著可愛的動物們。黃金鼠正為了店老闆精心設計的健康的減肥計畫而勤奮地在紅輪子上跑動,跑的太快摔倒了,自己也變成一個金色小輪子在紅輪子裡不停打滾。高貴的暹邏貓秀氣的舔著粉嫩的肉球,剪的短短的爪子梳著柔亮發光的銀絲毛髮,躺在櫥窗裡像荷蘭的人體模特兒一樣,擺出各種嫵媚的姿態替店主招攬滿滿的人氣。
貓真的是一種特別具有靈性的生物唷,牠的眼神像在訴說著:「哼,一群無知的人們喵。」冷漠掃視著臉貼在櫥窗上欣羨看著牠的小孩(也有大人),那種看穿一切事物的銳利真的很讓人不寒而慄啊。
店門口架了幾個攤子,上頭放的都是約滿月大的小兔子。有三隻靠在一起,絲毫不受眾目睽睽的影響安祥打著盹的小黑兔;有啃著新鮮小白菜的黃斑白底兔;有體積碩大到和吉娃娃一樣誇張的深褐色獅子兔,那耳朵像用剪刀剪過的花枝切片。種類多到讓我們眼花撩亂、目眩神迷,可愛惹人憐的動作勾起了我們想飼養的強烈慾望,母愛從內心的最深處泊泊流出。我們向老闆詢問每隻兔子的身價,原來只要有血統證明,叫得出品種名字的,都比一般的雜種兔子要貴上許多。在了解遊戲規則之後,我們(並不包含我,因為當時我沒有想養的念頭,也沒想過會養)開始細心挑選,最後挑了兩隻廉價兔子:一隻灰白相間的公兔,一隻黃褐色的母兔。我們四個人共同分擔了兔子和籠子錢,由另外一名男生提了回家暫時寄放。
星期一那男生把兔子們都帶去學校供大家抓、供大家抱、供大家洗衣服。雖然超人氣兔子博取了全班的歡迎愛戴;但卻得不到老師們的青睞芳心。老師們紛紛開始抱怨說學生都不把心思放在課堂上,而是在那兩隻被教職員工稱作「禍源」的無辜兔子上。班導在歷經幾天的容忍之後,終於按耐不住性子,如爆發的熊熊火山般不可收拾,命令我們將兔子遣返回家。
好吧,許多現實中的問題總是在這種極度尷尬的情形下產生,那位男生家裡、其他兩名女生家裡,都沒辦法包容兩位新成員的加入。於是,扶養牠們兩位長大成為健健康康的大兔子的重責大任就落到了我的肩膀上了。真的是十分莫名其妙噢,這時我終於感受到了兩隻兔子在一旁頻頻給我的打氣安慰「從今天起,真不好意思,就要承蒙您的照顧囉。」要比世間的人情冷暖更令我動容心酸啊。
「寵物是使一個人心力憔悴的開始。」原本固執的連牙齒都比鑽石還要硬的我,在接下這兩隻寶回到家後才深深體會到,這句話可以稱得上是史上最偉大經典佳句噢。剛開始就為了牠們兩個的新窩而忙的焦頭爛額;如果只是這樣那還不打緊噢,牠們趁我昏厥時喬裝成探索新大陸的哥倫布,在31坪大的屋子裡蹦蹦跳跳,開心的郊遊,沿路上必留下走過的蹤跡,到處盡是像巧克力球的糞便與康寶雞湯般的溫熱熱尿液。我只能無奈的收拾著破敗的殘局,順便做了一個能同時容納牠們兩個的紙盒,把頑皮的兩兔小組放在高高的置物櫃上頭,我心想應該不會再惹禍了吧。
過了幾分鐘後,在陽台苦惱著該如何佈置籠子的我突然被一聲吱吱叫驚嚇到,就好像是用尖刃在皮膚上劃了一條很深很深的傷口,血從傷口緩緩流出一樣驚悚恐怖。我回到案發現場,看不見兔子的蹤影,往置物櫃一瞥,兩隻兔子卡在裡頭拼命掙扎,一邊苦苦哀嚎,一邊用汪汪大眼凝視著我。我深感抱歉的把牠們抱出,我摸摸牠們的身體安撫牠們,心中浮現了好多不捨,不捨將軟弱的意識揉啊揉,再切分成一塊一塊丟到油鍋內炸了炸,被兩隻該死的兔子小口小口、細細品嚐。
當時我覺得,我的靈魂有一部分轉移到了他們身上;磁錄,轉移。
我媽回到家看到,一開始視牠們兩個為拒絕往來戶,執意要我送出家門;後來她也漸漸愛上這兩隻小寶貝,照顧兔子的時間比我還要多,有事沒事還會對牠們兩個說說話,至於聽不聽的懂,很抱歉囉,我也無法知曉。
我和我媽替兔子取了小名,我叫公兔Dubby,母兔叫Tricky;我媽叫公兔臭baby,母兔胖丁(兩種版本怎麼差這麼多?)。
我家的兔子有一種特別奇怪的現象:公兔溫馴乖巧、母兔暴躁易怒(可能是受到高空彈跳的影響),每次我站在陽台看著牠們的一舉一動時,母的不知是怎麼搞的,發情發到動肝火了,一直騎在公兔身上,屁股晃啊晃的,對著Dubby頂啊頂。那時我被tricky搞的啼笑皆非,也為Dubby暗暗打抱不平。唉,都是我這個做媒的,讓你娶到悍婆娘,真對不起你,同樣都身為男人,我絕對能體會你的心情噢。
在我高一的時候,有一次晚上回來發現我老媽坐在沙發上,神情落寞的望著籠子。我問怎麼了?她什麼話也沒說,帶我到籠前,指著籠子裡面的兩個小兔寶寶。
「哇,Tricky生小寶寶啦?還兩隻耶!」我興奮的說著,因為我肖想培訓一支兔子棒球隊已經很久了。
「兩個都死了.....」我媽搖搖頭說。
我吃了一驚,小心翼翼的將兩隻小寶寶取出來,身體是冰冷的,已經發紫了。
「什麼時候....怎麼死的?」我全身發顫。
「我回到家時要餵牠們時就死了很久了,唉,這媽媽...」
我和我媽把兩名嬰兒的屍體放在小盒子中拿到樓下的花園埋了起來,這對我來說是最動不過的噩耗了。當時我氣憤的,又充滿無力感的狂拍打著Tricky的大屁股,而牠給我的感覺就是「老娘就是這樣,你管得著嗎?」這又讓我的心中炙火燒得更旺。
可能是兩個小寶寶的虧欠感吧,Dubby從那次之後,身材日益削瘦,毛也開始嚴重脫落(我懷疑這是Tricky對牠施下的暴行),我覺得在牠的表情裡,我看到了失去子女的無力感與自責,牠不再磨牙,任隨牙齒愈長愈長,食物也漸漸吃不下去(多半是Tricky搶了牠的食物)。Tricky在我和我媽無法容忍之下,把原先那個小籠子讓牠留下在那住(那籠子很小,對Tricky來說連轉個身都很吃力),我和我媽特地去挑了一個新的大籠子讓Dubby安居,但是他的狀況依然不見起色。
看著牠體重直線下滑,牙齒長到快無法進食時,我的心真的在淌著血,就像你眼睜睜看著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或是親生兒女被死神之手折磨到生命之火燃燒殆盡而不成形。我和我媽都曾經試圖用剪刀剪斷牠的牙齒,但是看著牠因為懼怕而不停畏縮在角落發抖時,我們兩個心都軟了,心都碎了。
終於,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就像平常一樣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餵Dubby和Tricky,結果Dubby一動也不動地仰天躺著,成大字型,身旁圍繞著好多隻惡劣的蒼蠅。
我傻了,高牆築起的情感堤防潰了堤,悲傷沖毀了我的理智,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崩潰。
不知道在那呆站了多久,我媽回來看到這景象,也是傻在那,過了良久她才哽咽的說:「來,我們把牠埋葬了吧。」
在對著牠的屍體默念禱告時,我望著Dubby佈滿血絲的雙眼,我在想,牠死前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是爲什麼我會這麼命苦呢?還是我在天堂會跟主一起好好地感謝主人呢?當然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爲什麼不是Tricky死?」
這是私心啊,我不能否認,因為每次餵食飼料時,Dubby總是舔著我的手,閉上眼睛讓我輕輕撫摸;Tricky總是暴躁的對我揮舞著爪子。
也許這一切都是命吧,胸中的空虛感即使過了這麼久,還是填不滿,任何東西都填不滿。現在是好多了,但是每次看到Tricky,我都會緬懷起Dubby的身影。
兔子的吉塔羅之歌就跟人的吉塔羅之歌一樣,抵抗得住環境的大風大浪,卻抵不住自身的傷悲。
P.S. Tricky現在還是活的好好的,以前Dubby的老家現在換牠住,牠住的很開心,飼料也吃的很開心,偶爾會挑挑食(當然是除了飼料以外的食物,飼料在他心目中是最香的)。還很健康的牠,大概還可以活個兩三年不成問題噢。
- Sep 04 Mon 2006 20:33
兔子吉塔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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