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揮著翅膀的女孩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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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寫這部作品的動機其實可以算是因緣際會,綜合許多原因。有在遊戲中遇到的情節,真人的親身感受,還有一些個人的情緒在裡頭等等。

台北車站下車走10號出口出去,會到捷運車站入口,在佳佳唱片行的上頭有位賣口香糖的女士,她也和女主角一樣,推著輪椅。

以前補習都會經過那,每次看到那位女士,心中就有股異樣的感覺;並不能解釋為憐憫或同情,應該是一種我們正常人從未踏入的精神領域。

經驗累積多了,自然而然就想寫一些心得感想。

在第4篇我有提到一些我個人的想法,每次在新聞上都會看見身心障礙人士接受表揚時,媒體加諸在他們身上的字眼。老實說,我個人感受,這擔子無論對一名正常人亦或他們,都太重了點。

環境不同、角度不同、價值觀不同,論點自然不同,兩種孑然不同的人,不應該將彼身的觀點投射在他人身上。或許可以為一個人喝采,但是什麼生命勇氣、人生楷模、傑出人士,名聲太響亮,提不起,也放不下。

我們丟給他們的重量已經太重太重了。

也許他們只是希望能好好活下去而已。


這次寫作頻頻讓我氣的直跺腳的地方在於我人物對話,寫的太隨性了,有些句子過於簡單又不夠精鍊,真糟糕。

還有一點值得搥胸的地方,我放太多個人感情進去了。

一個好的作家,應該要創造情感,而不是投入情感。這是我的想法,能將自己的成見拋諸己外,寫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活生生的人,才是箇中高手。

當你啟動劇本的齒輪時,他們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動,不受作家的侷限,作家要做的只是客觀地陳述一件事實,這部分我還有待加強。目前看過寫的最棒的,是撰寫魔戒三部曲的Tolkien。


美濃那邊寫的真的相當痛苦,醫院查不到資料,害的我一直不敢寫,因為要是沒有骨科,我就糗大了。最後也不管他了,寫下去就寫下去。

小時候去的美濃,在我的記憶裡模糊的可以,只好一邊看地圖一邊查資料一邊抽出記憶,真的很傷腦子,差點寫到要瘋掉。


接下來要做的工作,準備重寫國中的已報廢小說,不過準備期要多久,我目前還不知道。可能到我大學畢業,都還寫不完也說不定。

唉,盡力而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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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天


放晴了,心裡卻住了個陰天,不,應該稱為雨天,雨還在繼續下。

我把昨天當作南柯一夢,只要夢醒,現實總是甜美的。

一顆懸著期待的心,在天橋下等待著女孩的身影。

下午3:00了,還沒到,嗯,也許只是遲到一下下。

4:00了,或許她因為有事而耽擱了。

5:00,她只是今天不想出來透透氣。

我如醉,幻想著她明天會穿什麼衣服出門。

就這樣自我安慰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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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天


天空如幽靜的湖水,雲朵止住不動,無風也無晴。

我到了曾經帶著她躲避警察的追擒的那家二手書店。

推開門,風鈴感傷的為我伴奏曲子。

比上次來的時候還要多人,有些人靜靜地盤腿坐在用蠟打的光滑暗紅木板上一手持書、一手持休閒小站的飲料猛吸著珍珠;有些成群結伴的人,低頭私語,像是在討論小說裡的劇情,有時還傳來幾聲竊笑。如果是平常的我,早就不爽。

但今天的我,沒有那個心情生氣。

我在書店內轉了幾圈又幾圈,依舊,沒她的身影。

就這樣落寞的推開門,風鈴又心酸地再譜一首心酸。

就這樣落寞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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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天


天氣又悶熱起來,太陽冒出頭,人們的腳步隨著溫度攀高而加快節奏。

我跑到了讓我第一次心碎的咖啡店,曾經和她一起喝過的咖啡,現在還徒齒留香,無法忘卻。

「一杯焦糖瑪奇朵。」我向店員點了杯。

坐在之前靠窗的位子,又一次看著紛紛擾擾的路人,紛紛擾擾的快速穿過我的視線。

觸景傷情,我把頭別過,注意力集中在砂糖包上。

突然想起她那時候在等待也是盯著砂糖包看。

我試著了解這麼做的意義,也瞪著無辜的砂糖包。

「您的焦糖瑪奇朵。」店員用機械式的微笑替我端來,輕敲桌面。

「噢,謝謝。」

正準備拿起砂糖包歸回原處,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原來,甘甜在我眼前,我卻抓不到。」

眼眶泛濕的我,端起盤子,細細品嘗了口。

放下盤子,發覺原本上頭環狀的奶精,有一處暈了開來。

原來眼淚下肚竟是如此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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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天


我像著魔似的,持續追逐著她的背影。

今天來到了終點站。

和她共同擁有唯一美好回憶的遊樂園。

買了票,剪了票,走了進去。

之前陪我一起走著,走在佈滿花語的300公尺步道的人,去了哪了?

為何如今只剩我一個人?

為何再也沒人肯為我解說花香了?

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即使心中早已明瞭結果如何。

我就如無頭蒼蠅般的亂竄,期待著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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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了,我已精疲力竭。

留在地上的眼淚與汗水,都已隨著時間蒸發掉了。

我爬進摩天輪中稍稍喘口氣。

此時的夕陽好美,中心一點暗黃,光線分四周散開呈輻射狀,帶了封信捎進了我所在的摩天輪裡。

「你還記得當初你對我的那番話嗎?」

是的,我記得,我全都記得。

「你可是第一個這樣鼓勵我的人呢!」

那妳又為何要離去?為什麼要連我的心一起撕裂灑在妳的傷口上?

此刻的妳,有看到餘暉帶給你的口信嗎?妳知道我在想妳嗎?不,妳不會了解,妳若是懂得我傷悲,又怎能狠心求去?

我不再為了妳而流淚,我眼中的淚早就乾了,剩下的,只是心在淌血。

離開時,我在玻璃上用隨身攜帶的黑色簽字筆寫下了:

「再見了,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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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個月後


我與助教漫步在兩旁都是長青老榕樹的步道上,樹鬚有些垂到了地上。學生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樹蔭下圍成一圈聊天,或是可以看見幾對情侶在樹旁的椅子上卿卿我我摟摟抱抱,或是幾個男生舖幾張報紙在上頭睡覺,是個很有學術氣息的地方。

「6個月了,請問您對於即將當爸爸的感覺?」我假裝手持麥克風,訪問將為人父的助教。

「就只有一個字:『爽』!」他咧嘴大笑。

「有沒有帶把?」我嘴角賊賊的彎起。

「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呢!」

「希望別像她老爸...。」我雙手合十努力祈禱。

「喂喂喂!」

前方有兩名捧著厚厚一疊書的女生走過來,向助教打了聲招呼。

「好快呀,不知不覺一個學期結束了,又是一個新的學期的來臨。」我感慨的說。

「你這次的論文教授可是讚譽有加呢!」助教挺起大拇指讚揚。

我搖搖頭說:「那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

「別對自己太過否定,該是你應得的就是你的。」他糾正了我的說法。

「難道我得要在脖子上掛塊招牌,上頭寫著『我論文第一 最佳菁英獎』嗎?這樣好像有點蠢哦!」我揶揄他。

「我可沒有這樣說。原來你心中一直有這樣的潛意識。」

「噢,反將我一軍啊!」

「哪裡哪裡,是你太客氣。」他微微欠身,嘲笑似的向我賠罪。

我們兩個又走了一段路,走到了許願樹下。

這所學校什麼沒有,就是這棵樹最出名,這棵樹大概有三、四層樓高,每年冬天就會禿的精光,初春就會冒出綠嫩的新芽,到了夏天又是滿頭綠髮。這樣週而復始,起碼也有了50幾年了─從創校到現在。

樹旁放著好幾排架子,架子旁有一塊一塊木板,可供人書寫自己的心願在上頭,類似日本神社的許願版,想當然爾就大受好評。

「這裡充滿了幸福的味道呢。」助教自以為感性的說。

「是呀。只是都沒你幸福呢。」我也自以為幽默的回。

我們兩個心有靈犀的哈哈大笑。

「對了,我記得你學期初有好幾堂課沒到,是怎麼啦?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嗎?」

我的心揪了一下,「別提也罷。」

「可以跟我說嗎?拜託嘛!我都分享了我為人父的喜悅耶!你好歹也丟點東西給我嘛!」像小孩子撒嬌,拜託,你都幾歲的人了。

「好吧,不過你不會喜歡聽就是了。」我鼓起勇氣,將塵封的那段回憶又搬了出來,攤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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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聽來,你好像很可憐的樣子囉?」助教聽完後的第一句話。

「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我訝異的看著他。

「不,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很可憐,甚至認為你有點蠢。」

「怎麼說?」

「你在說那些話以前,有仔細想過她的感受嗎?」

「....」

「你自以為在替她打氣,但是你的立足點還是在你身上,你是以一個完好無缺的健康人發言,而不是從她的角度切入。」

「這樣有不同嗎?」

「當然有!你以為你跟那些平凡人不同,但是你還是用了你自己的觀點,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就算你再怎麼用說話的技巧掩飾你的根本缺失,但是明耳人一聽就聽的出來。」

「聽出什麼?」

「你和那些自以為的人別無兩樣!」

「你...」我臉紅氣漲,他怎麼能夠全盤否定我的努力?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只需要回答有或沒有就行了!」

「我....」我說不出口,因為在我內心深處,選擇了『沒有』這個答案。

助教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搖搖頭說:「有時一個不經意的言語,就可以把一個人打入萬丈深淵了,懂嗎?」

「嗯。」我低頭不語。

「我還認為你不只有一個蠢,還有另一個。」

「啊?」我又吃驚的注視著助教。

「你認為她是個怎麼樣的女孩?」

「不知道,一言難盡。」

「那她在你心中究竟佔有多大的比重?」

「到現在都還忘不了。」

「有多重?」

「很重很重。」

「很喜歡她?」

「無法形容。」

「覺得沒有她會如何?」

「快活不下去了。」這是哪門子白痴的對話啊?

「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他瞪大眼睛跳了起來。

「啥?」我嘴巴張大到了極限。

「去找她啊!」

「我怎麼知道她在哪家醫院?」

「不會找喔?難道你沒手沒腳沒嘴巴嗎?你甘願讓足以影響你一生的幸福,就因為你的一句找不到而葬送掉嗎?我真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廢!」他急的跳腳,手舞足蹈。

「那..學校呢?」我冷冷的回應他。

「放心啦,你想翹多久我就幫你點名點多久!但是你回來後,記得請我吃一個月份的便當!」他露出閃閃發光的金牙開出口頭保證。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原本一片慘白的腦袋瓜不再當機,思緒清楚了許多,為什麼我之前都沒想過?是因為我害怕嗎?害怕去面對嗎?這些在腦海的疑問都被助教的幾席話刪除掉,我登時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放心,一定的!」我立刻向教授道別,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宿舍。

回到宿舍,抓了幾套衣物、換洗內褲襪子、牙刷牙膏、手機充電器、一本電話簿、一本聖經,在櫥櫃裡拿出了那把許久不曾碰過的紙傘。臨走前去查了戶頭,OK,還夠一兩個月的揮霍。

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出發。目的地:高雄美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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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美濃,第2天

「請問這裡6個月前有轉進一名台北來的少女嗎?她轉來的時候小腿與大腿都有骨折,小腿有肌肉萎縮症,頭髮長及肩,面容...」

「請問她的名字是?」護士冷酷地岔斷了我的無厘頭描述。

「呃..這個...」我支支吾吾,是因為我真的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很抱歉,我們不能將病患資料洩漏給不明人士。」護士冷冷的說著,又將她的視線移至病患資料上,準備作收拾。

「我、我可以拿我的身分證給妳看!」我著急的掏出皮夾,打算讓她一目了然。

「真的很抱歉。」她還是不改態度。

我失落的走出醫院大門。這是第三家,摃龜的次數。美濃的醫院兩雙肉掌便可數盡,其中有三家是獸醫。

當初來美濃的熱情逐漸消退,心中隱約覺得根本就是大海撈針,況且連針的名字都叫不出來,撈什麼撈?

我落腳在中山路一段的美興大旅社,中山路一段上頭有間原鄉緣紙傘廠,中興路上有個紙傘文化村,或許在這兩個地方可以打探到她的蹤跡,但她爸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我在旅社稍歇息片刻,灌了好幾瓶水,又立即啟程。

在中山路一段往反方向走,打算繞一大圈走永安路,轉到成功路,再回到中山路。心想既然來了美濃,就得好好欣賞這裡的風景,不然我可不知道還有哪次機會能夠再回到這裡。

還好我有將我老家的二手2005-R1000小黃運來美濃,不然走死都會。說到這台車:全鋁合金車架及配件、SHIMANO 14段變速、快拆式鋁合金輪圈、鋁合金跑車煞車夾器、鋁合金座墊桿、跑車坐墊..好像離題了,算了,車子的事先擱一邊。

永安路與成功路的轉彎處,看到了東門樓,龍簷鳳閣,古色古香,發思古之幽情?目前還沒想到那麼多,抱歉。

成功路直走,中興路一段,瞥見了龍肚國中,問了警衛路,了解不遠處有座白鷺鷥保護區,位於紙傘文化村東面柚子林溪旁的樹林中,於是就向那裡繼續出發。

此時是下午3:40,現在是酷熱的夏天,蟬聲此起彼落,地面因為高溫讓人誤以為扭曲變形。不過騎著單車,反而沒什麼燥熱感,風帶了點沁涼,與我的臉頰共舞。

都市的土包子第一次看到白鷺鷥,莫名興奮,我朝著白鷺鷥群猛力揮手,吹著口哨,以為他們是絕世美女,深深地擄惑我的心。可惜,把相機留在了宿舍。

「妳看,很可愛吧?」我轉過身去往後面詢問。

根本就沒人。

我失落的轉回頭,往紙傘文化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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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一下,你有看過製作這把傘的人嗎?」此時我正拿著女孩所送我的紙傘,請教正用著嘴巴叼竹片繞紙傘邊線的師父。

「欸,拿近一點,我瞧瞧。」他眼神往左挪,意示我行動。我雙手呈上傘,不時期待著他的應答。

「畫工很細緻,全美濃畫的出來的大概不超過三個人。」他眼神透露著佩服的說道。

「真的嗎?」我眼睛瞪大如銅鈴,終於看見一絲曙光了。

「不過這三人都不在這裡。」

「啊?」我張大了嘴巴,是指不在美濃嗎?那我死定了,經費又要大失血。

「不嗯。」他還在含著竹片纏繞。

他吐開竹片,補述了一句:「是在中山路上頭。」

心情雀躍不已,立刻向他道謝再道謝,還差點衝動買下了他的紙傘,礙於預算有限,只好作罷。

可惜今天已經精疲力盡了,先回旅社,明天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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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天


天空不作美,早上醒來時已飄起小雨,今天不能騎車了,反正沒關係,傘廠離旅社很近。

走出旅社,打開紙傘,突然想起,那一天也是下著雨,走向分歧的那場意外。

強打起精神,嘴嘟著,吹起一隻小雨傘。「你甲我,作陣亞丟一隻小雨傘..」

兩個人撐同一把傘的甜蜜在我身上並不適用。

接近美興街的十字路口時,我獃住了。

是她妹妹!她妹妹正等著綠燈,一手提著大購物袋,一手撐著紅色塑膠傘,雙腳不斷打著拍子,好像很焦急的樣子。

我馬上衝了過去,大喊:「小姐!」此時路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她立即回頭,看見了我,臉上溢出吃驚的表情:「先生!」

「好久不見了。」我跑到了她身邊,努力喘息著。

「是呀。」她露出狐疑的表情:「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來找妳姊姊的,妳姊姊人呢?」

「噢,她現在人在花店。」

「在花店?」我不解的瞧著她。

她聳聳肩道:「嗯啊,她現在好的差不多了,不過還在做復健,現在也不能幫忙我爸爸,只好成天往花店和書店跑啦。」

「那麼她在哪家花店呢?」

「新美泰花店吧,那裡老闆娘是她的朋友。」

「多謝了!」我也不等她準備發問,就往花店方向跑去。

終於,半年了,再次找到了妳的背影。

現在還不算太晚吧。

我衷心希望,這次換妳能夠停下腳步,諦聽我的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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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門口。

我還是不敢踏進,期待了半年的雙腳,突然不聽使喚,劇烈發抖。

我閉上眼睛沉思,四周只留下一點一滴的雨聲,準備鑿穿我的心防。

不知道過了幾秒。

自動門的聲音響起,伴隨了刺耳的一聲尖叫。

是她。

我張開雙眼,看著她猝然不及的倉皇,用手緊捂著嘴,眼神和我交集,一把不可置信的針穿透了我的瞳孔。

「好久不見。」我冷冷的說著,這冷酷連我自己都嚇著了。

「你..你怎麼..跑到這來了?」她語氣發顫,又為了什麼?

「來找妳的。」持續。

她苦笑著,「我何德何能,值得你來尋?」

「是!是!妳何德何能,又值得我來了?」我的最後一條理智啪嚓一聲斷裂了。

「以前都是妳對著我訴說妳心中的感受,那我又算什麼了?我值得你說給我聽嗎?妳以為自己命苦,但我又何嘗不是?每次一聽到妳的心聲,我的心也跟著碎了,妳知道嗎?不!妳從來都不知道!」

她嚇傻了,手遮著臉痛聲道:「對不起...」

「妳若是知道,妳又怎麼會自私到連再見這麼簡單的一句都不肯說?妳知道我這半年來苦痛了多少煎熬?妳知道我這半年來渡過多少次的徹夜難眠?妳知道我這半年來都把妳放在心裡遲遲不肯忘,妳知道麼?」

「原本我一度打算忘記妳,這樣我會輕鬆許多;但是我做不到!妳說每個人都有上天所贈與的一雙翅膀,對!我也有!妳知道那雙翅膀是什麼嗎?」

她哭著搖頭:「我...我不知道。」

「就是妳!妳不讓我有可以裝上翅膀的機會,就這樣飛走了,妳知道我有多痛苦嗎?那飛不上夢際的感覺,妳能體會嗎?」我雙手顫抖,右手食指用力指著她。

「不..不!我不是你的翅膀!我只是個...」她殘留著淚珠的雙手緊握著拳頭不放。

「只是個殘缺不全的女孩嗎?少自怨自艾了!妳如果覺得我配不上妳,我情願把這雙腳也砍掉了!妳從來都不去試著了解別人的感受,妳只是努力地痛恨自己,痛恨這個社會,那又怎樣?妳知道妳父母、妳妹妹一直都在妳身邊陪伴著妳,妳回給他們的報酬又是什麼了?這樣對嗎?」

「夠了!別再說了!我不想再聽了!」她的眼淚終於潰堤,雙耳不堪猛烈的打擊而捂著。

我走上前,拉開她的手,大聲說:「不,我就是要說!我怕這次再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喜歡妳!」

她獃住了,一動也不動。

我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妳願意..做我的翅膀嗎?」

她發抖著,哭泣道:「不..我...」

「我願意,作妳的第一隻翅膀。如果妳中途飛累了,想休息,想喝口水,我願意停下來等著妳。」

她小聲的哽咽:「那..第二隻翅膀呢...?總不能...靠著一隻翅膀飛翔吧..。」

我笑著點了點頭,把她送我的那把紙傘撐了開,在她頭上不停地旋轉,白馬好像有了朝氣,重新活了過來,在我們倆身旁盡情奔跑。

「這,就是妳的第二隻翅膀,也是我的第二隻。」

「那第一隻呢?」

「是妳。」

我慢慢蹲下身子望著她,她也望著我,慢慢地,她克制不住自己,緊緊抱住我放聲痛哭。

白馬跪倒在地上,我和她早被雨淋個溼透。但是這場雨已不是絕望的碎片,變成了溫暖的火燭,融化了我們兩個之間的隔閡。

我暗自祈禱:「雨,最好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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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的紅磚頭散漫著陳年的人情味,我的身旁圍著幾十支大大小小的半成品,正等著我為他們糊紙、彩繪、上桐油。

我的手縫累積了厚厚一層的桐油垢,雙手因為長年的工作而變的粗糙,上頭佈滿了硬繭。

「爸爸,爸爸!」兩個不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腳步聲逐漸放響,答答答答,兩個小鬼頭快速衝進了我的擁抱範圍內,兩雙小手把我勒的喘不過氣來。

「喂喂,你們兩個小鬼!沒看到老爸在工作嗎?」我笑著一手抓住一個,如提雞籠般輕輕提起,兩個膽小鬼馬上嚎啕大哭,手腳並用,就是逃不過我的十指山。

「欸,爸爸啊,趕快放他們下來啦!」媽媽推著輪椅緩緩進來。

「先每個人打十下屁股好了!」我狡詰的笑著。

「不要啦啦啦啦啦!!」兩個不約而同哭喊。

「好啦,看在你們這麼可愛的份上,下次帶你們去吃冰!」「耶!謝謝爸爸!」兩個小孩飛也似的衝離現場。

她一旁注視著我,等兩個小孩走了她才開口:「你唷,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這麼調皮!」

我吐了吐舌頭,「妳管我!」

她笑了笑,往廁所移動,遞了條毛巾給我:「你看看你,身上都是汗,過來我幫你擦。」

「是,老婆大人。」我乖乖聽話,拿了張小凳子,坐在她前面,像隻剛洗完澡的小狗,等待主人溫柔的擦拭乾淨。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她突然問我。

「這種事怎麼可能忘的了?」

「我不是在紙條寫著你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嗎?」她吃吃傻笑了一下,接著說:「結果現在你怎麼跑來做這行啦?」

「都是托您的福呀。」

「哦?是我害你不淺囉?」

「哪有,我很感謝妳呢。」

「怎麼說?」她擦到了背。

「沒遇見妳之前,我沒有自己的理想,沒有目標,人生就像一樣物品都沒有的商船,只是寂靜的滑行在海平面上,不起一波漣漪。」

「遇見妳之後,我體悟了新的人生,每次和妳的對話,都裝滿了一箱箱的寶物,雖然妳曾經把它倒掉過,」她噗哧一聲,用食指彈了我額頭一下。

「可是,最終又裝回來了,而且這次不再中途擱淺了;儘管可能會遇上暴風雨,儘管可能會碰上鯊魚,儘管可能海盜來襲擊;我還是會航行完這一程,裝上我最引以為傲的三隻槳。」

「哪三隻呀?」她俏皮的問著。

「妳心知肚明。」換我用食指談了她額頭一下。「那妳呢?感謝我嗎?」

「嗯呀。以前的我總是對自己灰心,怨恨被上天遺棄,心中塞滿了無限大的黑洞,不管多少的愛,多少的付出都填不滿;遇見了你之後,我終於能將這頭怪獸降服,而且我終於找到了人生的翅膀,雖然飛的沒比其他人還高,飛的沒比其他人還遠,但是我已心滿意足了。」

她抓著毛巾,雙手貼住我的胸口,臉伏在我的背上。

「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的人生....」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說的吧?」我的手貼住她的手,好溫暖,妳手上傳來幸福的口信,我已接收到了。

外頭還傳來兩個孩子的歡笑聲。

我們兩個就這樣,彼此扶持著對方的翅膀,飛往光芒的地方。

我站了起身,捲起袖子,撫摸她的臉頰說:

「好了,繼續幹活吧!」


參考資料:http://www.meinung.com.tw/index_1.htm
http://home.kimo.com.tw/rambos9021024/4.htm
http://www.bikelife.com.tw/
http://life.ho.net.tw/travl333/index06.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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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天


今日早晨,喚醒了我心中的那份不安。陰沉的天空飄下絲絲細雨,點滴在心頭。

總覺得今天一切都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份不對勁,彷彿地球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運轉,其他人都消失不見似的。

去了廁所照照鏡子,努力說服自己這份錯誤的感覺得盡快消失,我還有生活,我還有夢。

啪啪兩下,打清醒自己,打腫了臉頰,真不應該打的這麼用力。

摸了兩下,暗自痛罵,回到床邊,蠟筆小新顯示著8:09,已經翹了兩堂課了,再翹就糟糕了,今天還是乖乖去上課吧。

提起了背袋,將它塞的鼓鼓的,用手秤了秤,夠重,上路。

走到門口時,突然心血來潮,走回房間把櫥櫃裡包裝好好的紙傘從塑膠袋中拿了出來,拍了拍,甩一甩。

今天的美又美異常的冷清,老闆與老闆娘閒的在店內看報紙抓蚊子,悠哉的很。

「早阿,要吃什麼?」「火腿蛋加一杯咖啡。」「喂,一份火腿蛋!」在看報紙的老闆站起了身,圍起圍裙,開始賣力地煎。

我好奇了問一下老闆娘:「今天人怎麼這麼少?」她正在處理我的中溫咖啡,這裡的中溫咖啡說實在真的很難喝,不過我每天早上都得喝一杯咖啡,不然會沒精神,為了『一日之神在於晨』,也只好將就一些了。

她背對著我繼續沖泡著,「下雨吧,大家都懶的出來了。」老闆把煎好的火腿和蛋丟到盤子裡送給老闆娘,對著下著雨的外頭若有所思的說:

「雨,何時才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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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等著綠燈,沒有行人,沒有車。

這裡好像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世界,沒有他人歡笑,沒有他人淚水,寂靜的雨聲,靜謐地劃破我的喉嚨,奪走我發言的權利,讓我被吸入黑洞之中,徹世與黑夜為伍。

都已經多穿了幾件,寒冷還是直崁心裡,我忍住發抖,嘴裡不停地冒出白煙。

小綠人終於探出頭來四處張望發冷的路人,用滑稽的姿態嘲笑著他們。

綠色是暖色系,我的心卻漆不上去,被堅冰凍傷,外表結了厚厚一層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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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教室,比上課時間還要早了點到,教授還沒來,我只好看著自己的報告發著呆。

其他人還是那些老話題,聽都聽膩了。想不到我居然與其他大學生如此格格不入,是我精神年齡太大了而產生了代溝嗎?

助教和教授兩人互相交談的走了進來,學生們開始靜下來。

點了名後,教授清清喉嚨,拿起麥克風說:「各位同學,我最近要發表一篇論文,題目與positive psychology有關,在發表以前,我希望用這堂課來和同學探討positive psychology對社會的影響,首先談到教育層面....」

我們才上了不到兩個月的課,就給我們硬灌positive psychology,難怪已經有人吃不消,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我勉強撐起眼皮別往下墜,不過最後還是於事無補。

睡了不知多久,下課鐘鈴如久逢甘霖般及時解救我們,其他人趕緊用最迅速的速度收拾書包,準備今天的第二攤。

此時助教正走向前來打招呼,我搶先一步說話:「教授怎麼會突然上這堂課?我記得positive psychology是編排在Research Seminar in Social psychology裡頭,而且那是選修課程耶?」

助教說:「是Educational Psychology啦,你記錯了,雖然Educational Psychology也是選修...」他把嘴湊進我的耳旁:「教授好像也遇到瓶頸了,才會想徵詢一下你們的意見..。」

「我們翅膀都還沒長齊就要我們飛翔?太誇張了吧!」我略有不滿。

「沒有啦,有時候大學生總是會提一些挺勁爆的點子,教授需要有人給他刺激一下..。」他露出閃閃發亮的金牙發笑。

「哦?他可以去BBS上面發文啊,那裡的文章保證他看了直吐血,刺激夠大吧?」

「你不能對一個老輝阿這樣....」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

「走吧,去吃飯,今天我請客。」助教拍拍胸脯。

我疑惑的看著他「該不會又是耍我吧?」

「不會啦,今天我心情特好的勒。」

「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說。」他神秘的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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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助教的合作社邂逅之旅告了一段落,手錶3:15,她已經在那了,去天橋吧。

出了合作社門口,才發現雨變強了,根本就是暴雨,連傾盆大雨都不適合描述現在的情景,我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她應該不會出來了。轉念一想,雨這麼大傘才好賣吧,心情指數立刻回升。

不過我很擔心紙傘不能夠承受這等程度的轟擊,保險起見還是再去買了把塑膠傘。

走在路上,行人都走的匆忙,狼狽的很,就算有雨傘加持還是成了落湯雞,雨傘所能保護的反圍只限於頭部半徑以下的身軀。我倒是走的很悠哉,反正都已經溼透了,也不差急與否。而且看著路人奔跑的滑稽模樣,心裡就有股說不出口的爽感。

此時我的心還是熱血澎湃的。

離天橋不遠的路上,看見有個中年婦人掩面向我這裡跑來,我心中提起了問號。

「救..救命!有人被撞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著。

「冷靜點,小姐,出了什麼事了?」

「有輛砂石車轉彎..撞到了一個女生...那個女生的輪椅都被撞歪了..地上都是血..我沒手機..只好向路人求救....」

我的心涼了一片,顧不得被雨淋濕,瘋狂的奔跑、奔跑,我心中一直祈禱著,千萬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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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場。

長髮散落,披蓋住臉龐,她側躺在馬路旁,瘦弱的兩隻小腿淌著泊泊鮮血,染紅了裙擺,歪曲的輪椅靜靜的躺在她身旁,對她哭訴著不平,紅綠燈失靈,一閃一閃的哀鳴。

我傻住了一秒,接著是被這景象所帶來給我的衝擊。

立刻衝到她身邊。「妳沒事吧?妳沒事吧!快點跟我說妳沒事啊!快啊!」我歇斯底里的用冰冷的雙手強搖著她冰冷的身體。

不知道呼喊了多久,她慢慢睜開緊閉的雙眼,眼眶中佈滿了血絲,嘴唇泛白,強打起一股氣:「好痛..好冷.....」

「妳沒事的!妳不會有事的!」

「這裡是..天堂嗎..?還是..地獄.....」

「妳不會有事的!來,我帶妳去醫院,救護車就要到了!」我趕緊撐開雨傘替她擋雨,是她送的那把紙傘,拿出手機打起119。

「你看..白馬的眼睛上掛著雨水,好像在為我感傷...」她強顏歡笑的說。

「別說話了!」

「或許..這樣對我是最好的吧...在我內心深處..一直有聲音..少了我..世界也不會就此停住..空轉....」

「不!別說了!」

「上天..捏錯了泥偶..現在...要回收..」

「妳沒有錯!妳不是錯!」

「祂真的對所有人都是仁慈的嗎..我不知道...我好想從祂口中...聽到解答..」

「不!」我真的快瘋了。

「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有上天所贈與的一雙翅膀...任我們翱翔在夢想上..潔白無暇的翅膀..好美..好美....」

「可是上天卻在我還沒起飛之前..就先把翅膀折斷了..原本就少了展翅高飛的舞台的我...現在連起飛的機會..都不見了...」

「....」我的淚水和雨水摻雜在睫毛中,滴下。根本就沒有可以反駁的餘地,她的話語如同刀刃狠狠地刺扎進我的心,連我最後一絲理性都潰堤。

在耳際不斷迴盪的,是永恆的雨聲。

絕望的碎片,不停地打落;刺痛了我的心,割傷了她的夢。

「雨,何時才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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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腳小腿骨骨折導致的內出血,右腳大腿骨完全骨折,兩隻手臂多處肌肉撕裂傷...」醫生正給我和她妹妹看簡報與X光片,並詳細解說。

「請問醫生,這些傷大約要復健多久才會好呢?」她妹妹眉頭深鎖,憂心的看著醫生。

「一般來說,骨折約4到6個月可癒合,打鋼釘約多1到2個月,不過妳姊姊因為延誤救醫,小腿骨壓迫到肌肉導致肌肉及其他組織的血液循環受阻,已經有一些組織壞死,雖然病患本身就..就不方便行動,不過這因素會否影響復健速度,還是個未知數。」

醫生搖了搖頭繼續說:「尤其是病患沒有第一時間固定急救,骨頭移位較長,雖然還是可以復原,難保以後不會有長短腿的問題。」

「好的,謝謝醫生。」我和她妹向醫生道了謝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我們兩個並排走在充滿了藥水味的走廊上,外頭的雨勢變小了,心情更為沉重了。

「請問...」她妹妹別過頭看著我:「是你先發現我姊姊的嗎?」

「嗯,是的。」

她停下身來向我鞠了個90度的躬。「謝謝你。」

「不用客氣..別這樣。」我急忙扶她。

「你認識我姊姊嗎?」

「嗯,算是認識吧。」

「我姊姊她外表看起來很堅強、樂觀開朗,但事實上她一直都擺脫不了自責的陰影,她都認為是她拖累了我和爸媽,但是我們從來都沒那樣想過。」

「我知道,我看的出來。」

她嘆了口氣說:「她高中時曾經去應徵美濃附近所有的花店與書店;她本身很喜歡花和書,結果全部都失敗了..,原因只是她的輪椅,她的行動不便。」「之後她就有點自暴自棄,雖然她都很小心地隱藏著不讓我們發現,可是身為她的家人,我們哪有可能不知道?我和爸媽都試著讓她了解她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我們;可是她似乎...唉。」

「她絕對不是孤身一人,我會一直支持她的。」我遞了一包衛生紙,給了說到落淚的她。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謝謝你。我想我姊姊也會很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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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兩個月,我每天都到醫院去探望她,每天都坐在她身旁,陪伴她,談談天,說說笑。

她看起來很開心;偶爾不發一語看著窗外的風景,臉上透露著淺淺的哀愁,我想這才是真正的她。

有時候聊天聊到一半,她會拿出灰色的筆記本,低頭在紙上沙沙作響,我問她在做什麼,她說她要好好記住我所說過的話。

我納悶不已,但是沒提出內心的疑問,或許這是她的嗜好吧。

今天是她住院的第62天,我特地買了一大盒牛奶蛋糕,想讓她飽飽口福。老實說醫院的伙食是不怎麼讓人滿意,她應該吃膩了,給她換換新口味也不錯,雖然害得我常常被護士小姐教訓一頓。

到了她病房門口,我懷著坎坷不安的心情,敲了兩下門。

「哈囉,我進來囉。」轉開了喇叭鎖,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錯愕。


她的床單收拾的乾淨,摺疊的整齊,原本放在桌上的白水仙花也下落不明,這時候是晚餐時間,她人呢?平空消失?

一旁打掃的歐巴桑默默地掃地,我向她探問:「這病床的病人呢?」

她搖搖頭,意示不知道。

「謝謝...」我立即衝出病房,跑到櫃檯前,護理長正冷漠的盯著電腦查閱資料。

「請問3086號房的病人呢?」

「今天早上她爸爸來辦理退院手續了。好像要轉到南部的醫院。」

如雷貫耳,五雷轟頂,轟的我不知所措。

「那請問她轉到哪間醫院了?」

「不清楚。」

我腦袋當機,連謝謝都沒說一聲,如行屍走肉般遊蕩在走道上,這打擊太大了。

「為什麼..為什麼,連再見都不肯說一聲?就這樣走了?」

我沒發現護理長走了過來,拍拍我的肩:「先生,她有留一張字條給你。」

我恍神的從護理長手中取走,硬擠出了句謝謝,仔細解讀上頭的內容:

「給男孩:

111天,或許在我生命裡,這只是冰山一角,可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還記得第一眼看見你時,覺得你很與眾不同,或許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吧,感覺你和一般大學生所擁有的氣質不大一樣。

每次在天橋下看見你上課完回家,每次的感覺都不同。

第45天,你英勇的模樣深深烙印在我心中。

第46天,感謝你推著我躲過警察的追擊。

第47天,我被你在咖啡廳裡的氣勢所嚇著了,不過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不會責怪你的。

第48天,感謝你讓我的生命彩繪本上新增了遊樂園這一項,我是真的沒去過遊樂園呢。你在摩天輪上替我打氣,真的讓我很窩心。

感謝你在剩下的天數裡,為我奉獻這麼多;但是夠了,真的夠了。

我們兩個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卻為了我做了這麼多事情,我是真的衷心感謝你。

但是,我只是一名少了翅膀的雛鳥,飛不起來,嗷嗷待哺;我並不希望未來擁有無數光芒的你,停下腳步等待我的蹤跡。

或許我這樣自私,傷害到彼此;但是時間可以撫平傷口,不是嗎?

祝你在未來裝上你最亮眼的翅膀,飛的又高又遠;我會在不具名的遠方,默默地祝福你。

女孩留。」

紙上紫色墨水還殘留著香氣,有些地方有暈開的痕跡,是我的淚水,還是她的?

不,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我把牛奶蛋糕盒打開,裡面包裝著一塊又一塊的心碎。

我含著淚一口接著一口吞下肚子裡。

吃了最後一塊,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宣洩,痛哭失聲。



這是和女孩交談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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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天的夜。


我為了早上的錯誤輾轉難眠。

第一次這麼痛苦,像數千萬計的螻蟻在啃食著我的血肉,鑽蝕著我的理智,眼睛被良心箝住,久久不能入睡。

從冰冷的單人床翻身臥起,看了一下鬧鐘,1:47。樓下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回音震的我全身發冷,我打開熱水壺,察看還剩下多少水,還好不會太少,把僅剩的最後一包麥片倒入杯子中,熱水緩緩澆下,沖刷了麥片,也澆滅了一些我的不安定。

攪一攪,吹口氣,把擔心一次喝下去。

「明天一定得好好待她。」我暗自下定決心。

許下即將兌現的誓言,我一頭栽進被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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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天


早上9:00,鬧鈴嗡嗡響,我用力扒了蠟筆小新的頭,他不再歐嗨唷。我從床上跳了起來,打開陽台的紗窗,今天陽光又探出頭,不像昨天的灰暗陰沉,今天應該可以非常愉快。

用最迅速的動作一一完成刷牙洗臉穿衣服,白色T袖、藍色牛仔褲、黑色球鞋,應該還OK吧,反正有穿衣服就好,管他那麼多。瞧了一眼手錶,9:15,糟糕,早餐得帶走路上解決了。

美又美今天是搞什麼,人多動作又很驢,一個火腿蛋給我搞了十分鐘,哇勒,到學校的路程是三十分鐘,也不用隨路解決了,到那再吃。

今天所有人都在跟我過不去是吧,路上人爆多跑不動,小紅人又很喜歡在斑馬線上游走,對著我盡情搖擺,我才沒這麼多的美國時間看著你,拜託就饒了我吧,求求你。

總算人潮少了些,我趕緊小跑步,已經四十五分了,我一向都很討厭遲到,對別人、自己都是如此。

終於看見天橋在不遠處,快喘不了氣,腳步放慢休息,手錶顯示五十八分,還好趕上,但身體都是黏瘩瘩的臭汗,很失禮,我也知道。

她已經先到了,面無表情的等待。連身粉紅洋裝,感覺比平常年輕了好多,平時沒上妝的她,今天特地擦了粉底,上了唇蜜,頭髮也比以往還要有元氣,亮麗柔順許多。

相較之下的我,真是差勁透了,根本就沒用心看待這次的約會,整體表現只有爛爆了可以形容。

「嗨……嗨。」我邊喘氣邊向她打聲招呼。

「嗨,你用跑的過來呀?怎麼全身溼透了?」她好奇的問。

「對阿,想說快要遲到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衝了再說。」氣比較順了。

她眨了一眼,「不用那麼趕啦,我又不是不會等你。」怎麼聽起來有些許的責備?

「我不喜歡遲到,這是我的矜持。」我笑著回答她。

她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回我的話。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包衛生紙,「矜持的大爺,請用吧。」

「謝謝啦。」我趕緊抽了幾張努力的抹著臉頰與脖子。

「妳今天……很漂亮呢!」真心話,不過說的臉紅心跳。

「咦?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肺腑之言。

「嘿嘿嘿……」她發出小女孩般的細細笑聲,害羞的說:「那你有發現我哪裡不一樣嗎?」

「很多阿,妳的頭髮、眼睛、嘴巴、衣型都很好看,跟平常判若兩人呢。」

「還有其他的嗎?」她急切的問,好像我發現的不夠多似的。

總覺得詭異,我一定漏掉了哪裡,她十分在意的地方。仔細尋找,發揮福爾摩斯的精神,嗯……有了!應該是她那上頭有鑲了顆小亮石的高跟鞋。

「高跟鞋嗎?」我小心翼翼的問。

她開心的用力拍手,「賓果!」

「真想不到看起來樸素的妳穿著會如此大膽呢。」

「那是因為正式場合呀。」

「跟不正式的人出去也可以叫做正式場合?妳太抬舉我了。」

「真是夠了!」她拍了下我的背。「那麼……GO?」

我點了點頭,我們兩個不約而同的說: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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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遊樂園,我和她都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她大概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才會開心的大叫。那我呢?

我是為了什麼而開心的?唉,我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我自己。

買了一張全票,一張敬老票,賣票的小姐還不時用狡詰的眼光瞄著我和她,進場時,剪票的小姐親切的彎起嘴角,但背後的涵義可能讓人不是很舒服。

入口到園區有一道約三百公尺的花園步道,上頭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兒:有蜷伏在鐵欄杆上的紫牽牛;香氣清秀潔白無暇的百合;紫、粉紅、白三色穿插連成一氣,小巧可愛的非洲堇;大朵大朵的紫萬代蘭,看來這家私人遊樂園的主人,挺喜愛紫色。

本身就對花很有興趣的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賣力地向我介紹花兒的名稱,看她說的口沫痕飛,我怎麼好意思打斷她。只好扮演起最佳聽眾,靜靜地諦聽著。

三百公尺,好短暫的距離,感覺卻走了一輩子──推著她。

園區說大不大,說小也還好,蠻適合全家大小一起遊樂。我們先找了一個位置停了下來,討論著該怎麼玩。

「先把全部都玩過一次吧!」她興奮的說。

「我是可以,妳OK嗎?」我皺起眉頭,有點憂心她的身體狀況。

「你太小看我啦!」她捲起袖子,一付躍躍欲試的表情。我坳不過她,原來書僮都是以這種心情陪伴公子爺讀書的呀。

我推著她到旋轉木馬那去,抱著她上馬側坐,身體緊栓著安全帶,檢查完畢以後,我自己也找了一匹馬坐坐。

「馬兒,等等就拜託你囉。」她自言自語的說。

「知道了,主人,嘶嘶嘶嘶嘶。」我自言自語的回答。

「馬兒,要乖哦!……噢噢噢,開始轉了耶!」她像第一次來的三歲小女孩,天真無邪地抓緊金屬竿子。

不知道轉了多少圈,旋轉木馬不愧是最刺激的遊樂設施,害得我差點在馬背上睡著,這大概是史上跑的讓主人感覺到最舒適的馬了。

把她抱下來,看到她的表情,看起來是嚇壞了。

「嘿,這只是最低level的器材耶,妳這樣就被擊敗啦?」

「哪、哪有阿!我只是頭會暈好不好!」

「哦,是這樣啊?」我嘲諷她,看她會不會知難而退。「可是妳看起來好像很糟糕耶!」

「想叫我放棄嗎?No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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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靠著堅強的意志力逛完整座園區,只剩下一個小型的摩天輪,說實在,那大概比夜市的小型摩天輪還要再大上幾號而已,跟劍湖山的大咖根本比不得。此時的我們在露天咖啡座相相喘息著。

「妳真的……很厲害。」氣呼呼的我感覺快暴斃了。

「你……你也不賴阿。」她也差不多。

「要不要……不要……點兩杯飲料阿?」

「好……好阿。」我拖著沉重疲憊的腳步,闌珊的往服務人員走去。

「一杯……玫瑰花茶,一杯……薰衣草花茶。」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這是您的發票,需要幫您送過去嗎?」好心的服務人員看見我快倒地了,有點小尷尬的問我。

「嗯,謝謝妳。」這輩子第一次用最大的感激來答覆一名服務人員。

走回椅子上,撲倒下,真的有股想上天堂的衝動。

「你還好吧?」她看起來呼吸平順了些。

「嗯,還有體力坐摩天輪。」

「不知道之前誰說我Level很低的……。」

「阿哈哈,妳就忘了吧。」

「說對不起!」她得意洋洋的說。

「是..對不起。」我故作委屈。

「阿哈哈哈哈……。」我害得她猛抱著肚子。

現在是下午四點整,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亮點不斷擴大、閃爍,雲朵隨著起舞,紛紛向光靠攏、擺動,像母親帶著孩子,發出慈愛的光輝。

「哇,好美喔。」我和她同時發出驚奇的讚嘆。

「生命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我小聲的說。

「只是生命有時候是上天的誤會。」她小聲的附和。

「咦?」我回頭望著她,「妳剛剛……說了什麼?」

她面無表情,臉上閃過一層陰霾。「有時候想想,我是為了什麼而誕生,為了什麼而生存?上天給了我們家、我父母一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卻是個沉重的包袱,我妹為了照應我,還得特地北上陪我,我是什麼角色,需要這樣的高規格待遇?」

「……」

「我知道,這一切我都知道,大家在看我時總是笑容可掬,但是背後隱藏著什麼意義,我全部都知道;我也不想就這輩子依賴著別人生存仰息,我試著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甚至還幫助他人,但是所有的努力,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要證明我只是個不需要其他人幫助的殘缺!」

我無言以對,也無法安慰,因為我知道,一兩句虛假的言語,不能撫平她積了多年的哀怨,多少多少的傷悲,就在我面前一次釋放。

「大家都說我的一雙腿是上天所賦予我的考驗,但為什麼其它人都只有滿分的答案卷,唯獨我得留下來接受考試?」

「人生沒有滿分的考卷,也許在人的表面都是光彩亮眼,但是背後卻是路人甲所看不到的辛酸苦澀。」

「只是我的表面連光彩亮眼都沒有?」

「....」

「我好恨!我也想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每天都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門,可以和同學散步逛街,可以在走廊上追著同學奔跑,可以高興的蹦蹦跳跳!為什麼……為什麼……」

她的眼淚終於再也克制不住,如珍珠剔透的淚水潸潸緩落。

我從口袋中掏出一條灰色方格手帕,遞給了她。她沒說半句,只是默默的拭淚。

「我們去坐摩天輪吧,最後一樣了。」

她沒動嘴,只是默默的點頭。

我推著她往摩天輪移動,因為接近關閉時間,摩天輪沒幾隻小貓。

輪椅推不進座椅入口,只好請工作人員將摩天輪停住,把輪椅收起放在出口旁,抱著她進去。

摩天輪再度啟動,我們緩緩的往天空爬去。

「哇,下面愈變愈小了耶。」她把哀愁的面具收起,換上另一張開朗的面具。

我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身心障礙者所受到的生活壓力,遠超乎一般人所能想像的地步。我們喜歡將樂觀開朗的生活、積極向上的態度加諸在他們身上,用自己的一套標準看待他們。枷鍊緊緊死套住他們,無法自由自在的呼吸新鮮空氣。

兩方立場不同,我們怎麼能如此殘忍,只准放火,不許點燈?為了迎合大眾口味,他們就像是披著狼皮的羊,只能這樣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你看你看,人好像螞蟻噢!」她開心的呼喚把我從自我天地拉回到現實之中。

「夕陽在這裡看,別有一番趣味呢。」我若有所思的托著下巴。

「對呀。」她附和著。

「有時候從不一樣的角度看待同一件事物,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呢。」

「咦?」她不解的看著我。

「就像畢卡索的畫,有兩極化的評價,也許妳會覺得很難看。我們在觀察一件東西時,總是會挾帶著自己的subject,這不是壞事……」

「很抱歉?」她像發問的小孩舉起右手。

「嗯,怎麼了?」

「subject是?」

「噢,不好意思,subject是主觀意識的意思。」

「嗯,你繼續說吧。」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這是一定的,不是什麼壞事;但是等妳多活了幾十年後,再回頭來欣賞這幅畫,或許妳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說不定妳還會因此愛上這幅畫呢。並不是畢卡索的畫變了,而是妳觀察事情的能力變的更細膩了。」

「嗯嗯。」她用力的點頭。

「所以說,我們看事物,可以多多嘗試一些妳從來沒想過的方向,去深入觀察,妳會有不同的新發現。人活在這世上,或多或少都有許多不快樂的事,讓妳覺得環境很醜陋,開始產生悲觀的念頭;但是妳可以試著細細品嘗身邊的一切美好,人生其實有太多太多值得我們一再回味,只是我們都沒靜下心來好好欣賞罷了。」

「上帝所分配給我們的,都是等量;有些人的缺點是存在於外表,有些人則是暗藏在背後,只是妳瞧不見罷了。妳看,說不定那位老伯伯內心所遭受的煎熬遠比妳還大呢!」我伸出手指,指向下方一位正在打掃垃圾桶的清潔工。

「嗯,或許是呢。」她也伸出手指比劃,可憐的老阿伯,被我們指東指西還暗地吐嘈,真是對不起您。

「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了?」我試探性的問著。

「嗯,好多了,謝謝你!」她露出微笑,用手指對我畫了一個愛心。

我有點緊張,「這是……什麼意思?」

「感謝呀!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意思?」

「哦,真是抱歉。」

「阿哈哈哈哈……」我可能會害她明天一整天鬧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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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程總是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時光飛逝,快速旋轉。

下了車,我推著她走了一小段路,來到了抉擇的十字路口。

我們就這樣持續保持著沉默,誰都不開口,誰都不願開口。

「那……」最先劃破寂靜的是我。

「再見囉。」她也多了點勇氣。

「明天還見的到你吧?」

「嗯。」簡短的答應,堅定的語氣。

「那說好了喔!明天見!」

「說好了!」

在這裡分手。

拖著輕快的心情回家。

這是和女孩交談的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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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天。


今天還是一樣悶,天氣也從晴天轉變為陰天,雨滴寶寶排排站準備玩高空跳傘。

天氣狀況好像不是挺好,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學校,此時的我正在美又美早餐店外觀察天空的不作美,雖然還沒有下雨,不過意圖很明顯。

欸,算了,反正報告都快要完成,也不急著每天都趕去學校混吃等死,今天就翹掉吧。

心中的選項已經按下確定鍵,OK,馬上抓起手機,嗶啵嗶啵嗶。「喂,小叮噹阿?早上的課我不去了,幫我點一下名,謝啦。」

「喲,咱們的用功小金剛今天居然會翹課,真是吃了秤鉈鐵了心哪!是要去約會嗎?噢!這該死的緣分!牽絆住你我的心……」

「謝謝,你可以閉嘴了。」把電話用力闔上。

我選課選的真爛,連續三天美好的早晨都有課,雖然高中有接受過嚴格訓練,可是總別到大學了還依然如此糟蹋自己吧?

好啦,電話打了,課也翹了,但是我立刻發現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

現在要做什麼?現在中原標準時間:8:00。

書店?漫畫店?噢,不,太早了,老闆還在夢鄉與小甜甜邂逅於阿爾卑斯山頂上。

突然覺得人生好空虛,最後還是得回到空虛的原點。

網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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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咖內空氣凝重,處處飄散著煙味,地板上還有啤酒潑灑後沒整理乾淨的刻痕,鍵盤上都是手垢。

我很不喜歡這裡面的感覺,不過沒辦法,宿舍也沒電腦,自從上了大學後也沒碰過電腦,還是得碰一下。

敲著鍵盤,死盯著螢幕,讓我想起了國中時期,每天下課後都用最快的腳程衝進網咖內,晚上11點還可以瞧見我的影子。

令人不快的過去。

而且網咖內一大堆遊戲,我上了高中後就不曾碰網路遊戲,沒興趣也不會玩,只能在網咖當起與眾不同的一類人,看文章、灌灌水,視線往左右兩旁一瞥,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亞利安星人,來地球亂的。

BBS上也沒什麼可以勾起我興趣的文章,一堆人閒閒沒事就去那放個屁,沒營養又很臭,那裡已經快被臭屁魔人攻陷了。

突然瞄到一篇文章:五十天的眼淚。好像很肉麻的樣子,點進去看看。

內容在描述一個男生與兩個女生的三角戀情,男生穿插在兩名女生之間,卻一點也沒發覺兩個女生都對他有意思,他只是將她們兩個當朋友看待。

那名男生沒有花心,但是神經大條到我邊看文章邊在心中譙他,還順便喝了幾口可樂,吃了幾包薯條。

最後的結局是,兩名女生都同時放棄,想把他讓給另一方,結果兩名女生互相了解彼此的心意後──哭了,眼淚如瀑布,友情如堅石。

不過神經大條的男生到現在才發現他已經喜歡上其中一名女生,跑去向她表白,所得到的回覆只是晶瑩剔透的淚水。

「五十天,感受卻是天與地般遙不可及……。」

看完的感受:真是芭樂極了。

如果我朋友神經這麼大條,我早就掏出手槍把他給斃了。

喝完剩下一口可樂,吃下最後兩條薯條,看了下手錶,十一點,書店應該開了。

背著我的背袋,轉身離去,網頁上撥放的音樂還未停歇,《A real 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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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前往的書店坐落於學校旁的一個小角落,是個主題書店,裡面擺著各種不同的原文書,其中以心理學與教育學程佔大多數。

到了十字路口,對面的小紅人在對我招手,是在嘲笑我不能過去嗎?等著瞧,等等看我不吐你口水才怪!

突然聽到一聲清脆莞爾的呼喚。

「男孩!」

我馬上就知道那是誰的聲音,來個絕地大翻身,往天橋下看,果然猜人猜的真準。

「咳,女孩。」

她好像看到外星人,臉色紅潤的往我這裡推來,想看清楚外星人長什麼模樣。

「還真的見面了呢。」

「呃,對阿,我很準吧。」

她往我的大學那裡指去,眼睛瞇成一條線。「你讀那裡吧?我之前都有看到你經過呢。」

「嗯,對阿。」

「那怎麼會說準呢?而且你今天還特別晚去呢。」

「咦?」我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她怎麼會知道我會晚去學校?』

「你翹課唷?……嘖嘖嘖,你身上還有煙味耶!你抽煙唷?」她眼角的線愈來愈細了。

「沒有啦……剛剛去了網咖。」

她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嗯,果然是翹課了,教授該當掉囉……。」

「噢,ㄐㄧㄠˇ ㄕㄡˋ 請別當我!」我半開玩笑的回答。

她臉色馬上變了,或許是聽到ㄐㄧㄠˇ這個敏感的詞吧。我馬上向她對不起:

「對對對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每當我很緊張,說話就會結巴。

噗哧一聲,她放聲大笑。「你好可愛哦,講話會結巴耶!」

我心中的石頭放下了,「對阿,只要我一緊張,就會狂結巴。」

「阿哈哈哈……」她還在笑,我也跟著乾笑。

「妳……妳不介意吧?」

「咦,不會呀!剛剛只是嚇嚇你而已,想不到還真奏效呢。」她突然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趕緊將嘴巴捂住。

「嚇我呀……」我微微冷笑,當然也是裝出來的。

「別介意嘛。」她吐了吐舌頭,做人不吃虧,我立刻吐回去。

「我會打擾到妳做生意嗎?」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你有看見我的傘桶嗎?」這樣說來,的確是沒看見。

「妳今天不做生意啊?」

「我一向都是三點鐘開始營業的。」

我看了下手錶,11:43,對喔,我真糊塗。

「那要去喝個咖啡嗎?」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膽舉動。

「嗯,好阿。」她微笑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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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咖啡店,點了靠窗的兩個位置,發現桌子比她的輪椅還高,只好將她抱起,安置在木椅上。

「抱歉。」

「哪會,我才該說抱歉。」「我很重吧?」

「我終於體會到趙飛燕的骨感了。」

「那就好,我還怕我太胖呢。」

拿起點餐單,我點了杯愛爾蘭拿鐵,她點了杯玫瑰花茶。

「我……我不喝咖啡。」當我向她推薦這裡的75°c卡布奇諾時,她所給的答覆。

「哦,對不起。」

「沒關係,我會很怪嗎?」

「不會,人各有所好,我也不勉強。」

「嗯。」之後在茶和咖啡來之前,我們默默的相對坐,彼此都不發一語,我看著窗外的路人與汽車,她瞪著砂糖發呆。

「先生,您的愛爾蘭拿鐵與玫瑰花茶。」

「噢,謝謝。」我們兩個異口同聲的說。

我喝咖啡不喜歡加糖,偶爾加一點點奶精;她的玫瑰花茶已經和果糖融合了,加完還不忘舔一下空包裝。

就這樣,我們開始聊起天來。她和我一樣,都對電視沒什麼鍾情,也不會追求明星,平常也沒什麼特殊嗜好,就只喜歡平淡無奇的生活;賣完傘後就去逛一下書店或花店,到家就放點音樂緩和一天的緊繃。她有一個妹妹,也隨她一起北上唸書,平常的生活起居就得靠他妹妹打理,洗澡也是。

「談談妳的腳好了?」我今天真是吃錯藥了。

「我的腳?」她很訝異的問我。

「嗯。」

她吃吃傻笑,「我的腳有什麼好談的?」

「不會阿,就當作是吸收一門新的醫學知識。」

「真的要談?」

「嗯。」

「好吧,我的腳是在我還不懂事之前就這樣了,聽我媽講是在一歲時發生的,我爸媽當時真是嚇壞了,因為看見我的腳日益萎縮,他們帶著我跑遍國內各大醫院,」她喝了一口茶,接著繼續:

「醫生說這種是脊髓性肌肉萎縮症第二型,也就是中度的脊髓性肌肉萎縮症,如果是第一型的話,大概就要了我的小命吧。」她淡淡的說,可我已經嚇壞了。

「這是遺傳疾病嗎?」

「是,不過是隱性的,據說好像是我祖父帶原,詳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妳爸媽都沒有嗎?」

「嗯。」

「後來等我懂事後,他們嘗試讓我做一些復健,不過我的腳完全沒知覺,他們最後也放棄了。」

「那妳……妳……」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我真不該挑起這個話題的。

「有時候在晚上,我的手會一直顫抖,我好害怕、好怕,想拿起一杯水來喝,手就不聽使喚的把水打翻,我那時候真的很害怕,害怕是否連手也會步向腳的後塵。」

「後來醫生解釋,那是因為脊髓神經部分壞死,壓迫到另一條神經,手才會不自覺顫抖,不會影響到手,大可放心。」

「可是我還是很怕,每天睡前都必須提醒自己不可以作夢,因為我常常夢到我的腳被荊棘包圍覆蓋住,上面有道密碼鎖,那種感覺好灼熱、好痛苦,好像腳快要燒起來了,我好想知道密碼,大聲哭喊,可是都沒有人聽的見……」

「夠了!別說了!」我站起身來喝止她,我的身體拒絕再聽下去,冷汗直襲我的心頭,像刀鋒一般,將我的理性切的碎碎的。

店裡的其他顧客彷彿被嚇著了,紛紛脖子伸長,查看這裡究竟發生了何事。

「對,對不起。」我向大家道了歉,也包括她。

「沒關係,我知道正常人都不會喜歡聽這種事情的,我還是第一次對陌生人說出自己的感受呢。」

「我不應該問的。」

「沒、沒關係啦。」

「都是我害妳說出如此痛苦的事!」我又再一次站直了身子。大家又被嚇到了。

「對不起。」再次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阿,是我自己要說的。」

「把茶喝完吧。」我走向櫃檯去結了帳。

她一口氣把花茶喝光,我突然有種罪惡感湧上心頭。

把她抱起,安置在輪椅上,推著她出咖啡店,看了下手錶,13:51。

兩個小時前後,我從天堂墜入了地獄,這般遙不可及的距離。

一路上,我們都很安靜,靜到周圍都凝結,不帶任何感情的凝結,時間停格,世界就此空轉。

到了天橋下,我拿起紙跟筆。

「今天真的很抱歉。」我平常不是這樣的。

「沒關係。」好平淡的語氣,我快窒息了。

「妳有手機嗎?」

「嗯?」她張大了眼睛,吃驚的注視著我。

「妳有手機嗎?」

「是有阿,你……?」

「我想明天邀妳去遊樂園,好補償今天對不起妳的地方。」

「不、不用了啦!」她急忙的推諉,畢竟我是陌生人,妳也是。

「沒關係,妳別太在意。」

「這句話應該要由我來說才對吧?」

我們兩個又相視一笑。

「手機?」我又問了一次。

「你明天早上在這裡等我吧,十點可以嗎?」最婉轉的回答。

「當然可以。」人家都退一步,我何嘗不可?

「那就這麼說定囉。」

「嗯,再見。」

「明天見囉!」她向我的背影猛揮手。

可是我不敢回頭,怕一回了頭,眼淚就會奪眶而出。

我真是愚蠢,為自己的愚行懊惱。

這是和女孩交談的第三天。





參考資料:http://www.genephile.com.tw/articles/SMA%20Introduction.htm http://science.scu.edu.tw/micro/1024/learn/01class _gene/muscles_para.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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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天。



今日依舊日頭赤焰焰,不過很悶,悶的有點異常,可能快下雨了。

報告已經做完了一半,現在得回學校去請教一下助教。大家都說大學可以玩四年,在我看來應該是痛苦四年才是,才開學一個月就有報告得做,真是要了我的小命。

目前中原標準時間:十二點半,女孩還沒出現,我今天大概是吃錯藥了,平常不曾關心過其他路人,居然會對一個陌生女子牽掛不忘,看來一把傘的魔力可好比月下老人的紅線,不過或許是我自作多情,她壓根兒都沒這麼想過。

十字路口的對面標示著小紅人,望見來來往往的車群,呼嘯而過的汽油味、引擎聲,真讓人頗不舒服,大片的都市叢林早已經違反了大自然的原貌,這就是所謂的人定勝天?荀子荀子,老子可真是愈來愈摸不著您啦。

一樣的六十秒,期待已久的空閒,又是一次漫步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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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學校,想想還沒吃午餐,先去福利社解決飢餓。

福利社內,充斥著各種形形色色的大學生,大家的話題不外乎是「今天晚上要去哪玩呀」「夜唱好不好」「去陽明山看夜景好了」「逛夜市啦」,好像這麼大的空間,只有我一人默默的吃著飯似的,感覺真是悽涼到極點,原來天地一沙鷗的心情是如此。

吃完了,擦擦嘴巴,正準備收拾桌上,助教剛好走進來,他感覺好像餓壞了。

個性問題吧,我總認為比我年紀大的人才找的到聊天的話題,助教也算的話,是我在大學的第一個朋友。才三十四歲的他,一頭油膩膩的黑髮,超級乖順的服貼在頭皮上,黑色粗框眼鏡,穿西裝不打領帶,棕色防水皮靴,整體給人的感覺只能用詭異來形容。而且每次微笑一定會露出牙齒,還看的到閃亮的金牙,我的老天。

助教看到我,對我揮了揮手,微笑示意,我走近他身旁悄聲說:「拜託,別再點麻辣牛肉麵配紅豆湯圓了,感覺超不搭的。」

他哈哈大笑:「不會啦,今天比較正常了。早上忙的要死要活,我的老骨頭差點被拆掉耶。」

我好奇問他:「教授又在發神經呀?」

「對阿,他最近在研究positive psychology(正向心理學),要跑很多國中高中抽取樣本,整理資料並狂跑統計,一大堆拉機擺在面前,忙都忙死了。」

「真是辛苦阿。」

「雖然美國常常在做這類實驗,但是台灣與美國文化差異度很大,所以有時候隨機樣本的結果並不一定相同,教授好像要發表論文了,才會連我一起忙的蠟燭兩頭燒,哈哈!」

「哈哈哈。」我陪著乾笑。

「如何?要不要一起吃頓飯?難得今天我請客喲。」

「你還真是會抓時機說話,明明就瞄到我吃飽了,還假仙。不過我也無法漠視你的好意,所以你請我吃碗紅豆湯圓吧。」

「好像我欠你似的。你今天不是沒課嗎?來學校做什麼?」

「我想請教你有關報告的一些問題,我遇上了一些小瓶頸。」

助教聳聳肩,「好吧,你在圖書館等我一下,我先吃的飽飽的,下午才會有精神。」

「那我的紅豆湯圓呢?」

「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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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助教的圖書館邂逅之旅已經告一個段落,出校門時剛好是下午4:40,女孩應該還在那吧。

終於把難題給解決了,接下來只要照準備的資料慢慢熬煮,就成了一鍋美味的報告了。一想到這裡,心情雀躍不已。

踏著輕快的步伐,嘴裡不時哼著綠洲合唱團(Oasis)的《Wonderwall》,甚至還想用小跑步來詮釋我的心情。

到了十字路口,我抬頭仔細掃視對面的街道,果然發現了她的蹤跡,依然在那兒,辛苦的叫賣著。

我真迫不及待地想衝過去,分享我的喜悅給她。

小綠人開始搖擺,六十秒的盡情搖擺,我裝作鎮靜,慢慢走過馬路的另一頭。

終於走到了她的身旁。

正想開口呼喊她時,隔壁賣小飾品的歐巴桑大聲高扯喉嚨:「警察來啦!」我的媽呀,昨天玩笑開大了,今天反倒成真了是吧?

果然不遠處,看到警察伯伯拿著口哨的身影,我往她那裡一瞧,發現她還在慢慢的收起傘桶,心裡焦急的不得了,也不管避不避諱,幫她抓起傘桶,推著她的輪椅,快跑!

警察還在後面嗶嗶嗶,心想完了,推著她速度快不起來,只好玩起九彎十八拐,在小巷子中來回穿梭。

不知繞了第幾圈,在不起眼的小騎樓旁發現了一家不起眼的二手書店,很好,趕緊帶著她衝進去,好稍稍喘口氣。

哈,大口吸氣;呼,大口吐氣。沒想到她也瞥著我有樣學樣,應該是太緊張了,她的臉沒有絲毫的血色,蒼白到快要上天堂似的。她的視線恰好與我相對,搞的我倆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妳還好吧?」

「沒比你還差。」她說完又是一聲噗哧。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假裝氣憤,猛揮著拳頭。

「對不起哦,我們不認識……」

「現在呢?」

「認識了。」她的第三聲噗哧。

「我們也只有一面之緣,你真的很好心耶!」

「我喜歡見義勇為,拔刀不平,路見相助。」

「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

「呃,好像是噢。」

「啊哈哈哈……」她笑的好燦爛,我也陪著她乾笑。

「你連續營救我兩次,此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請教大名?」

「叫我男孩就好了。」

「什麼?」她像看到了亞利安星人,眼睛撐大到達臨界點。

「男孩呀。」

「那你應該叫我女孩囉?」

「好主意。」

「啊哈哈哈……你真的好有趣唷!」

「我只是不喜歡被名字的形式所束縛住而已。」我很正經的回答她。

「是的,我可以了解。」她也很正經的回應我。

接著又是一次哈哈大笑。

「妳每天都會在天橋下嗎?」

「嗯,你也看到了我行動不是很方便,我不能夠跑到太遠的地方去賣。」

「那你明天一樣在那嗎?」

「當然囉。」

「那明天見吧。」

我推著她出店,她的背影是如此卑微,又如此巨大。

「傘沒事吧?我怕逃難的時候不小心碰撞到,我可賠不起。」

她往傘桶摸摸索索,拍了拍胸脯。「沒事啦。再說,你幫我躲警察,我哪好意思叫你賠呢。」

我對著她笑了笑。

推到天橋下,我向她道別。

回家的路上,滿腦子都是今天的情景。

希望她明天還在。

這是和女孩交談的第二天。





參考資料:http://www.psychpark.org/psy/positive%20psychology.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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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發覺我已經偷懶太久了,該是要生出一些東西的時候。

這是我一直放在心裡許久的大便。以上杜撰,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謝謝大家。

好了,準備開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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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四十五天,我遇見的那名女孩的總天數。

瘦弱的身軀壓抑在不帶任何感情的金屬冷感輪椅上吱啞吱啞作響,在十字路口的天橋下,有名女孩。

她平常大約下午三點左右,吃力地推著她的笨重下半身,後面擺了桶,成雙結對的手工傘。慢慢、慢慢的爬行,在天橋下叫賣著;不管艷陽高照亦或冷雨疾落,她都會準時到達,準時高掛招牌。

說實在的,她的外表根本不突出:頭髮因為長久的風吹雨打日曬,只能用焦黑來形容;身材極度纖細,瘦如骨柴用在真人身上可頭一次親眼所見;兩隻腳大概比手腕還要細長。長相倒是清秀,只是面容枯槁更適合她。

由於是大學新鮮人,就讀地方剛好會經過那個十字路口,讀了四十四天大學,四十四天都碰面,每當看見女孩賣力地推銷雨傘,心中不由得油然升起一股敬意。跟同學聊天,談到那女孩時,同學就會笑罵:「噢!這該死的緣分!牽絆住你我的心。」

今天要忙報告事宜,放學已經是四點了,日暮黃昏,橙光灑落,替人們染上一層熱情;路人所反映的卻只是快速步伐的節奏與冷漠疲憊的表情。反正平常也看習慣了,這就是社會,早就麻木不仁了。

行人燈指向綠,六十秒的空閒,原本打算放慢腳步徐徐而行。

突然聽到平常女孩所駐守的地點發生了激烈爭吵。好奇心驅使我,急忙衝到那兒探個究竟。

「先生,請你不要這樣!」

「喂喂,妳在這裡擺攤就已經是違法了,想在這擺攤,就拿點錢出來!」原來是平時只會欺負良小的小地痞,我息了口氣,赫然發覺竟沒有一個人肯願意上前替她說話,大家全是擺明來看熱鬧,讓我的火氣瞬間上升不少。

「可是你又不是警察!」女孩氣憤的說,可惜有氣無力的,一點威脅性都沒有。

「在這做生意,就得乖乖照規矩來!你不付,我就請妳走人!」說罷便開始提起她的雨傘桶,準備順勢丟到馬路上。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氣。「喂!警察來了!」

小地痞果然就是小地痞,跑的速度比誰都還要快。大家看到好戲結束,也就作鳥獸散了。

我看見危機已解除,也打算走人時,她急忙說:「先生先生!」

「有事嗎?」

「剛才真是謝謝你噢。」她靦腆的笑著,原本毫無血色的臉頰充滿了紅潤的感謝。

「哪裡,妳以後擺攤得小心點,像這種人多的是,看見妳好欺負就會爬到妳頭上了。」說完便轉身離去。

「先生……等等!」她又一次急忙的喊住我。

「嗯?」

「很感謝你……你可以收下一把傘嗎?」

「不用不用,妳要賣錢的我哪好意思收下?」

「沒關係,就算是一點心意,這可是我爸爸親手打製的純手工傘呢。」

「那真是謝謝妳了。」我小心翼翼的握住傘柄,細細品味。

傘骨有三十二支,與一般普通雨傘的十二或十六支相比迴然不同,而且從傘柄到傘骨,都是用孟宗竹打造,傘用的是油紙糊成,塗上了厚厚的桐油,仔細一看,紙還分作三層,聽女孩說,最外面一層防水,中間隔熱,下面保持透氣。聞一聞紙傘,還有淡淡的柚子香摻雜著桐油香。

紙上畫了幅畫,一匹白馬。聽她詳細講解,才知道是郎世寧的八駿圖中的白馬,畫工如此細膩,著時令人吃驚。細問之下才知道她爸爸以前有去畫廊拜過師,她爸爸是美濃人,平常在美濃做傘,女兒為了分擔家務,便請求爸爸將一部分的傘運到台北來賣,而且聽說銷量還算不錯,台北人眼光果然都很高,喜歡新鮮貨。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瞄了瞄手錶驚覺已經六點,晚上還得埋頭趕報告,不得不和女孩道別。

回到家,對著紙傘吃吃傻笑,我以前都沒發覺,身邊總是伴隨著美好的事物,但是想回頭抓住已經來不及。不過至少,還握住了一把令我如癡如醉的馬尾。

把傘仔細用塑膠袋包好,放進衣櫃中。

這是和女孩交談的第一天。





參考資料:http://www.yuntech.edu.tw/~yangyf/csd/99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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